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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媽這個點(diǎn)打電話來了。不難聽出來，語氣里有點(diǎn)不情愿的味道，我不由得心發(fā)一緊，看來是發(fā)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。不出所料，這幾年被病魔纏身的幺舅母，終于耐不住性子，今早踏進(jìn)了鬼門關(guān)。

死亡，這個東西，小的時候?qū)ξ襾碚f是滿滿的恐懼感，遇上哪家死了人，如果得去吊唁，即使我沒敢看死者的容顏，回家之后也會連著做幾個晚上的惡夢，總感覺他們會變成電視里那種青面獠牙，指甲長長，四肢僵硬的僵尸來找我的麻煩。

每每這種時候，媽總會找村里那種懂陰陽之術(shù)的人，為我求幾道符，放在枕頭底下辟邪。說來也怪，只要放上這東西，我居然也能安心的睡覺。如此，這使得我對那些神鬼之說更加信服。可人越長大，越會推翻自己很多以前信服的東西。尤其是進(jìn)入大學(xué)之后，可能和自己所學(xué)的醫(yī)學(xué)專業(yè)有些關(guān)聯(lián)，但主要的原因還不在此。

二

大二第一學(xué)期期末，我生日的日子，朋友們都給我鬧了大排場，男朋友更是擠了兩個小時公交，趕過來為我慶祝，本來應(yīng)該高興的一件事，可卻因?yàn)橐粋€電話，讓我怎么也沒了心思。男朋友一到，我更是像竇娥要哭倒長城一樣，抱著他狠狠哭了一通。

吃飯之前，姑姑來了個電話，問我知不知道爺爺病了。這事我是知道的，但媽告訴我，爺爺是老毛病，現(xiàn)在都出院了，本以為沒什么，但姑姑卻說，這次挺嚴(yán)重的，爺爺也接過電話，那語氣似乎是在向我交代什么：“孩子，要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我就等著你和哥哥回來了。”

這席話，讓我不得不快馬加鞭的趕回家，那種強(qiáng)烈的不安感，致使我?guī)滋鞄滓固幱谑咧小Ｎ以谀X袋里面預(yù)想著，回家可能爺爺已經(jīng)走了，辦喪事的家伙事已經(jīng)在我家架起來，我是最受不了那些“哐哐”作響的玩意，它們似乎就想把死亡這種氛圍渲染的淋漓盡致一樣，還有那些不時拼命嘶叫，偶爾又像蚊子一樣不停呢喃的道士，更是讓我覺得面目猙獰，令人害怕。

回家呆了半個多月，爺爺才走，那半個多月里，我仍然一遍遍預(yù)想那將要到來的喪事，后來這種預(yù)想竟然不經(jīng)意的變成了我的希望，因?yàn)槲覜]有這樣親臨死亡，我感到好奇，但同時我也害怕，我難以接受我至親的爺爺將離我而去。

爺爺，像是在被萬只螻蟻啃食，瘦的就像是一具生命早已枯竭的骷髏，他每時每刻都在睡覺，這好像變成了他生命最后的職責(zé)，不讓活著的人看到一點(diǎn)生的氣息。一到夜晚，他不停的叫喊著那些已經(jīng)故去的人的名字，這讓我害怕，他好像看見了他們 ，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魂魄已經(jīng)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脫離他的身體，死亡離他越來越近。

爺爺死在早上，而在死前的那個晚上他卻格外的有勁，還說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，讓我們在死亡的氛圍里，不恰當(dāng)?shù)男α似饋怼Ｔ缟系臅r候，他叫嚷著要上廁所，廁所較遠(yuǎn)，我們就提了一只桶，上完廁所，他又安靜地躺了下去，輪班守夜，讓姑姑爸爸吃不消，他們也趁著這個空擋去上了個廁所，但回來的時候，姑姑發(fā)現(xiàn)不對勁，便讓爸爸看看。

爺爺真的走了，那時的我還躲在被子里，因?yàn)榘职稚眢w吃不消，就決定和姑姑輪班守夜，而我則成了給姑姑作伴的最佳人選，我們在爺爺床前擺了一張涼椅，靜靜觀望他的一舉一動，他要上廁所，我是不能看的，沒辦法我只好用被子捂著頭。

被子外，傳來爸爸哭天的叫喊，我心悸了一下，死亡真的來了，我想象了好久的東西就近在咫尺了，可是我卻動彈不得，不，準(zhǔn)確的說我是根本不想動彈，爺爺真的走了，這 一切好像來得特別不真實(shí) 。我最終還是出來了，因?yàn)槲矣X得這是假的，剛剛爺爺還說話了。可當(dāng)我真正的看到躺在床上，那毫無生命力的軀殼，我真的傻掉了，我不知道哭，也不知道害怕，只是有一種莫名的飄忽感。

大家進(jìn)進(jìn)出出，而我一直呆呆站在那里，似乎這場死亡與我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。直到換壽衣的人，褪去爺爺?shù)纳弦碌臅r候，我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水泵一樣，止不住的往下流，他真的太了瘦，這使我想到了這半個月來，他所遭受的痛苦。我慌忙跑過去抓住他的手，似乎才認(rèn)清這是我的爺爺。

可是他僵直冰涼的手，讓我感覺，我即使拼命的抓住他，他也回不來了，我死死的看著他，恍惚間，我又覺得這根本不是我的爺爺，我看到的只有他突起的骨頭和凹陷的眼睛。我的爺爺啊！我一遍一遍地摸著他的手和臉頰，即使那么冰冷那么刺骨還是舍不得放手，似要把千言萬語。

化作指尖那遠(yuǎn)遠(yuǎn)道不盡的不舍和留戀。本不喜歡那些裝模作樣的道士，那一刻卻真的希望，他們能招來爺爺?shù)幕昶腔蚴悄艹人h(yuǎn)離在世為人時的痛苦。爺爺，什么也沒留下，就留下了自己笑得燦爛的遺像，本懼怕看這些東西的我，每次放假都要拿在手里認(rèn)真看看。

三

接到媽電話的第二天，我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車，這趟車?yán)鲜窃谧屲嚕霭l(fā)時已經(jīng)晚點(diǎn)，這讓我有點(diǎn)焦躁，因?yàn)榫四傅降谌煸缟暇统鰵浟耍腔疖嚹馨磿r到達(dá)，我還能見上她最后一面。

幺舅母算不上我的至親，只能算得上熟識。本不該如此，可是自從爺爺死后，我好像不再懼怕死亡的人，反而特別希望能送他們一程，因?yàn)檫@是他們逗留在人間的最后時刻，即使是過客，他們也曾在你的心里經(jīng)過。他們這一死，你可能很快就忘記了他們的容顏，所以就當(dāng)給自己一個描摹他們的機(jī)會，在最后的時間，看看那些熟悉的臉。

遺憾的是，我終歸沒有趕上看她最后一眼，我的人生又多了個遺憾。看著那墳地之間，新添的墳頭，我很容易想象，那些抓著黃土哭得聲嘶力竭地親人，在他們親臨死亡的那段時間，可能也像我一樣，忘記了恐懼，只記得親人離去時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。活著的人，太明白死亡，并不一定是件好事，可能久久困陷于傷痛之中，所以科學(xué)家們何必執(zhí)著于對神鬼之說探個究竟，給活著的人一個希望一個信念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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